回到家樓下的一剎那,餘下的甜味、花香,只剩下舌頭上的回憶。
甚至,留下的只是不被喚起就是遺忘的,那cafe裡蜂蜜花茶的虛無。
感覺得到的虛無。
時間是凌晨一點四十三分,場景來到了下雨過後,半乾的街上。
面前的,是位看起來還待在雨中的老朋友。
那,拋下半杯特飲,走到雨中的老朋友。
蹲著,髮髾、裙子也還沒乾透的,老朋友。
眼框也,還沒乾透的,老朋友。
「你…沒事吧?」
問了出口才發現,原來有時候,這樣的一個問候,所期待的,不是一個安心,不是一句『我沒事』。
而是,自私地期望,別人有著跟自己一樣的感覺。
很自私,卻很實在。
「明白了。」看著那眼神,直覺,叫我說出這句話。
把外套放到那微抖的肩上,把鏽迹斑斑的鐵門打開。
走上三條樓梯,那小小的套房裡,還是三個月前的老樣子。
現在,配上了三個月後的兩個人。
「要先洗個熱水澡嗎?」
『嗯…』
隨手抓著點衣服,遞過去,兩分鐘後,那邊是熱水和蒸氣的和諧。
而我,還活在這三個月來每天同樣的生活。
把筆電打開,把facebook打開,瀏覽視窗把桌面掩蓋。
科技總是很盡責。你總會看到,那些屬於其他人的熱鬧。
他們也許興高采烈地祝賀某君,他們也許快樂地送出狀態修改。
他們也許曾經在你身邊頻繁出現過,而到最後,也不過是出現過。
他們也許曾經是你的至親,或是你至親的至親。
而今天,你們是彼此的過客。
而熱鬧是他們的,你什麼都沒有。
那世界會有那世界的規律,而你再痛也總得找到下一杯茶。
離開,不應再打攪愛人,對不對?
『你一點都沒放下吧?』
沒察覺到浴室已經靜下來,那邊的衣服幸好還算合身。
「怎麼說?」
『給我的衣服、這裡的佈置、櫃子上的拼圖,都從前的東西,一點都沒有變過吧?』
「其實…也是有變過的…」
毛公仔其實是被拿走了,也其實算是一個變化。
而我沒那勇氣這樣硬掰。
除此以外,我沒有把藏著回憶的一切移動過。
就像兒子過身的媽媽,不讓誰去碰兒子的房間一樣。
期待著,很快,很快就會有一個按ctrl+z的機會。
但明明,有些機會會過去,有些機會不曾存在。
『所以錢包裡的相片,還在吧?』
是的。你猜中了。
『所以你的麻木,騙自己騙得了一時,騙不到以後吧?』
是的。你猜中了。
『所以…』
「所以…夠了吧?」
『…』
或者表白了的人,做什麼也可以變得理所當然。
而這刻,是切切實實的被吻下來了。
在這,一切都好像還很熟悉的地方。
在這,發生過太多事情的床舖上。
『…可以請你放下那些痛嗎…?』
吻,持續著,麻木的持續著。
大概除了回憶的片段會在腦裡重播,身體也有著本身的記憶。
剎那的,那人身上散發的體溫、皮膚的質感,會在神經裡被傳遞。
那曾經在耳朵、唇上出現過的觸覺,可以在虛無中產生。
就是看不見,但感覺得到的虛無。
讓人喘不過氣的,被這虛幻束縛著。
這刻,身體感受到的,是某程度上的違和。
熟悉的人,熟悉的地方,熟悉的動作,拼出一個不熟悉的組合。
而那其實也不過是,擁抱、接吻,而已。
而那其實也不過是,一連串的觸碰,而已。
又或者,我們都不過在飾演自己熟習的角色。
不過是跟隨著我們各自潛意識裡的傾向。
而也許我們其實是在演著不同戲碼裡的,兩個角色。
而又剛好,動作上完美地配合了。
又也許我們也不過是在彌補現實中不能再被填平的空洞。
我們,不過在各取所需。
空氣中,是我們曾經為各自的另一半起的暱稱。
直到…
入睡…
『喂…』
我醒過來,在那手機鈴聲響起後。
『嗯…嗯…好吧…』
『待會見吧…』
手機回到待機狀態,顯示著時間是凌晨三點十四分。
「怎了嗎?」
『他找回我…』
「嗯…」這是我唯一能給的回應,就當我是麻木了。
『所以…我去找他了…』
「嗯…」而我很健忘,也不認為自己有多難忘。
『就現在…』
「我知道…」
『那…再約吧…』
門被打開了又關上之後,我彷彿再一次看到那剩下的半杯是日特飲,從桌上被服務生拿走的一剎那。
也確認了,那口中的喜歡,也只是喜歡而已…
散席了,也就只留下誰在與鞋共舞…
電腦傳來訊息的音效,facebook chat裡的這句句子,讓我回想起那營業用腔調。
『你…沒事吧?』
「哈…」
『為什麼加我做朋友了…』
「那為什麼接受了…」
『那…你…沒事吧…?』
如此沒意義的對話,代表著什麼?
代表我不過想將桌面上還沒換走的合照掩蓋…
「我想喝…蜂蜜花茶…」
[蜂蜜花茶 +1]
*引用
-《荷塘月色》文:朱自清
-《假如讓我說下去》詞:林夕
-《說謊》詞:施人誠
-《散席後請及早離場》詞:ke207